作者｜张麟
视频｜栗子
“你买的不是股票，而是一个公司业务的一部分。”
巴菲特这句经典名言不仅适用于散户，对宁德时代这样的大公司同样有用。
在过去的一年里，曾毓群和车企、eVTOL、换电企业等下游客户老板们见面的次数，远比和上游供应商多得多，相关的投资合作也频频曝光。
比如今年1月17日雷军造访宁德时代，曾毓群亲自打开车门迎接雷军，这几乎是大佬之间的“最高礼仪”。而在公众看不见的地方，宁德时代和小米、北汽一起在北京合资建立的电池工厂，还有一年就可以投产供货了。
相比于下游客户，过去与宁德时代走得很近的上游供应商似乎逐渐成了“昨日黄花”。
如今，宁德时代不仅很少宣传自己在上游材料和电池零部件领域的投资布局，甚至开始减持其中一些知名供应商的股份，比如上海杉杉和先导智能。这些材料端和设备端的龙头企业和宁德时代间的资本关系正在变得疏远。
一边是高调与下游客户密切合作，一边是低调退股上游供应商。宁德时代为什么在重要的产业链布局上进行如此重大的战略调整？这种调整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投资布局下游客户的这条路，宁德时代走的顺利吗？
1.投资风向“180°大转弯”
2011年宁德时代成立时，或许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家公司未来将会成为全球动力电池巨头。
最新数据显示，宁德时代2024年国内市场占有率达到了45.1%，而全球市场占有率预计将在37%左右，是毋庸置疑的全球最大动力电池供应商。
宁王之所以能在短短10余年时间里，就能从福建沿海小城走向世界，除了产品本身具有极高的市场竞争力，其高效、毒辣、规模庞大的投资动作，也是核心因素之一。
据企查查数据，在成立至今的13年里，宁德时代直接投资持股企业132家，间接投资持股的企业高达11349家，所投行业覆盖矿产、锂电原材料、制造/检测装备、整车及零部件、风电、光伏、储能、船舶港口、金融甚至航空航天。
不夸张的说，一切有电的地方基本都有宁德时代的身影。
拆解宁德时代的投资版图不难发现，其对外投资策略的第一阶段，是通过布局上游产业链的相关企业（例如矿产、材料等），为提升自身锂电池产品产量、质量和供应量做支撑。
但2024年后，宁德时代的投资开始进入明显的第二阶段。此时下游客户成了宁德时代的重点考虑对象，而此前投资的上游供应商，不仅完全没有新增的投资，甚至开始了减持和退股。
2021～2024年宁德时代投资情况，制表：甲子光年
先是2024年10月，宁德时代和长江晨道（宁德时代参股的投资机构）退出了以锂电池正极材料研发为主营业务的江西升华的股东行列；然后在11月，动力电池系统的研发与制造的东风时代公司的股东名单里也已搜不到宁德时代的名字。
这仅仅是个开始。紧接着，宁德时代又大幅减持智能制造整体解决方案服务商先导智能超过3354万股，持股比例下降至5%以下，意味着宁德时代不再是先导智能的重要股东。
这一动作颇有代表性。
要知道，先导智能是全球市场中锂电设备的龙头企业之一。据Frost & Sullivan统计，2022年按订单价值口径，先导智能在中国及全球的市场占有率分别为24.1%及17.5%。
更重要的是，先导智能与宁德时代颇有渊源。
2014年时，宁德时代和先导智能签订了三年总计5996.9万元的采购合同，当年出售锂电设备就成为了先导智能最大的营收来源，占比达到了50%，远高于其光伏设备、物流设备的营收。
2020年，宁德时代发布“百亿投资计划”，拿出总额不超过190.67亿元对境内外产业链上下游的优质上市企业进行投资，先导智能也是第一个落地的项目。
某种程度上，先导智能的成功离不开宁德时代的大力推动。但即使是如此紧密的合作关系，先导智能依然逃不过被宁王减持的命运。
在先导智能后，宁德时代又陆续减持、退股了永福股份、上海杉杉等锂电上游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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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12月20日，永福股份发布公告称宁德时代减持公司不超过556.18万股，比例接近其所持股份的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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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宁德时代全资子公司问鼎投资退出了杉杉股份旗下上海杉杉的股东序列。
尽管宁德时代正大幅减持退股上游供应商，但这并不意味着宁王正在持币观望。恰恰相反，从财报数据来看，2024年前三季度宁德时代对外投资达504.60亿元，同比增长了72.02%，刷新了同期历史最高投资记录。
只不过这些资金的流向，不是造电池的企业，而是用电池的企业。今天的宁王正在积极投资车企、船舶企业、储能企业、电力企业，并热衷于和车企合资建设电池工厂。
比如2024年，宁德时代就两次入资智己汽车：3月，智己汽车宣布获得超80亿元的B轮股权融资，其中宁德时代跟投；6月，智己汽车再次发生工商变更，新增了包括宁德时代在内的多名股东，注册资本由约108.5亿人民币增至约137.7亿人民币。
去年8月，宁德时代与峰飞航空签署了战略投资与合作协议，宁德时代独家投资数亿美元，成为了峰飞航空的战略投资者。峰飞航空于2017年成立，是中国最早的eVTOL（电动垂直起降航空器）企业之一。
12月25日圣诞节当天，北汽蓝谷公告其子公司北汽新能源完成了总额为101.5亿元的增资扩股，其中宁德时代全资子公司问鼎投资出资2亿元。
在投资企业的同时，宁德时代也不忘加快与车企合资建立电池厂的进度。
2024年3月，宁德时代、北汽海蓝芯、京能科技、小米汽车四方设立合资公司“北京时代”（现更名为“时代北汽”），在北京投资建设电芯工厂。宁德时代在合资公司中持股51%。
今年1月21日的达沃斯论坛，宁德时代联席董事长潘健表示，宁德时代去年12月与Stellantis在西班牙建立合资动力电池工厂，并在今年有望公布与其他主机厂在欧洲的新合资工厂项目。
2.是时候退出了
在「甲子光年」看来，之所以这些上游供应商成了宁德时代的“昨日黄花”，是因为随着中国动力电池供应链的逐步成熟，宁德时代对其投资的战略意义正在大幅减弱。
几年前，宁德时代热衷于投资电池材料和锂矿，根本原因在于飞涨的锂电原材料价格和激烈的市场竞争，尤其是价格因素，一度让宁德时代感到非常焦虑。
2022年底，受制于锂矿产能、疫情运输和国内快速增长的新能源汽车销量等多种因素，电池级碳酸锂的价格一度突破了60万元/吨。
而在那一年，宁德时代像扫货一样，陆续投资了贵州磷化、东恒新能源、上海杉杉、鑫祥碳素、中材锂膜、华创新材、天华超净等企业。这些企业的主营业务无一不是电池材料，包括正负极、电解液甚至铜箔。
除了投资国内的电池材料企业，彼时的宁德时代还热衷于买矿。
2021年9月，宁德时代参股公司天华时代出资2.4亿美元（约合15亿元），收购非洲锂矿项目Manono24%的股权。据当时的可行性报告显示，Manono项目矿石储量1.317亿吨，折合碳酸锂当量为536万吨，是全球第三大锂矿项目。
在2022年财报中，宁德时代首次披露其矿产资源收入，并单独划分了名为电池矿产资源的新业务板块。2022年，该板块营收45亿元，同比增长116%，占宁德时代总营收的1.37%。
虽然营收占比不高，但它却极大程度稳定了宁德时代的电池材料供应。因为当时正是宁德时代扩充产能，提高装机量和市占比的时候。
财报数据显示，宁德时代的产能利用率在2021年达到顶峰的95%，在随后的2022年，宁德时代动力电池装机量达到130.59GWh，同比大幅增长78%。
进入2023年后，碳酸锂的供应不再紧俏，价格一路走低，年底降至15万/吨左右，目前碳酸锂价格已经跌破7万/吨。不仅如此，大量证券机构预测，今年碳酸锂价格仍有走低空间。
从产业链的视角看，通过投资上游原材料供应商的方式实现业务绑定，最核心的目标就是在保证产品供应的同时，在一定范围内控制价格。但现在的市场情况让这个痛点不复存在，宁德时代和材料供应商之间的资本纽带作用也随之减弱。
宁王之所以有底气减持上游供应商的另一原因，是因为已经成长为全球锂电老大的宁德时代，即使从上游供应链中撤资，也并不影响其对供应商的把控能力。
例如去年11月，宁德时代减持先导智能股份的公告显示，本次权益变动不会影响双方的业务合作。而就在减持当天，先导智能与宁德时代还签署了一项重要的战略合作协议，写明宁德时代将优先考虑采购先导智能的电芯核心生产设备。
同样，宁德时代去年也与已经退出股东行列的江西升华签订了长期采购协议，承诺在未来三年内每年至少采购14万吨磷酸铁锂材料。
即使是没有被宁德时代投资过的上游企业，宁德时代也能通过采购协议来实现深度绑定。
今年1月17日，电池材料供应商龙蟠科技发布公告表示，已与宁德时代签订2025年度正极材料采购协议，采购上限高达70亿元。
2024年电池材料出货量整体放缓，三元材料甚至出现了负增长，材料供应商和设备供应商也因为市场规模、行业去库存等原因开始出现货物积压。因此，即使宁德时代减持退股，一纸长期协议就能锁死这些供应商。
平云资本研究员对「甲子光年」说：“一般来说，战略投资反映的是合作双方的强弱势关系。”现在宁德时代在上游供应商面前显然占了上风。
事实上，宁德时代对上游供应商的投资战略目标已经完成，而减持退股对宁德时代的资金链意义更大。贵为宁德时代也要考虑回笼资金，毕竟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3.投资下游，道阻且长
在宁德时代的发展早期，曾毓群的办公室曾挂过一幅字——赌性坚强。这是曾毓群从其恩师张毓捷那里“偷”来的。
虽然宁德时代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家全球顶尖企业，但在投资策略上仍能看出来一些“赌性”。
既然是“赌”，就一定有赢有输。如果说宁德时代赌赢了对上游供应商的投资，那么其对下游客户的投资似乎没那么顺利。
其实，宁德时代对下游新能源车企的投资并非最近才开始。
早在2018年4月，宁德时代与拜腾汽车在北京车展现场签署战略合作意向书。基于此意向书，宁德时代将为拜腾首款量产SUV提供动力来源；同年6月12日，拜腾汽车在上海举行发布会，披露了公司业务的进展，表示B轮融资已顺利完成，共计5亿美元，一汽和宁德时代参与了投资。
当时的拜腾汽车来势汹汹，高管团队有“宝马i8之父”毕福康、在东风英菲尼迪、华晨宝马均担任过高管的戴雷，以及原沃尔沃汽车中国销售公司CEO付强等。
但这些大佬并没有让拜腾汽车成为一家优秀的车企，相反成立于2017年底的拜腾汽车，在4年后就宣告破产。2021年11月1日，拜腾汽车关联公司南京知行新能源汽车技术开发有限公司破产清算案件正式开庭审理，四年间拜腾汽车融资金额共计84亿元，但却没能上市发售一款量产车。宁德时代通过投资拜腾汽车实现下游客户绑定和电池销量增长的希望也随之破碎。
当然，赌性坚强的宁王并未灰心，后来又陆续投资了智己汽车和哪吒汽车。只不过，拉胯的销量也没能给宁德时代带来长期稳定的订单。
顶着上汽集团“一号工程”头衔出道的智己汽车在销量和营收表现上并不亮眼。2024年，智己汽车全年累计销售新车6.55万辆，虽然同比增长71%，但月均5000余辆的水平在新能源汽车市场激烈竞争的当下，实在无法和其他造车新势力相提并论。
目前，根据上汽集团的财报和分析师的预测，智己汽车在2024年可能会面临较大的亏损，预计亏损金额可能会在20亿至40亿元人民币之间。
2021年11月8日，哪吒汽车宣布与宁德时代签署战略协议，宁德时代将参与哪吒汽车D2轮融资。彼时哪吒汽车表现出了强悍的战斗力，2022年，哪吒汽车全年累计销量超过152073辆，成为首个年销量突破15万辆的造车新势力品牌。
但此后哪吒的销量开始出现下滑。2023年，哪吒汽车全年累计销量127496辆，同比下滑16.16%；2024年前9个月，哪吒汽车销量达到8.57万辆，较2023年同期下降15.9%。
同时哪吒汽车的亏损也在增大。2021-2023年，哪吒汽车营收分别为51亿元、130亿元及136亿元；亏损金额分别为48亿元，67亿元及69亿元，近三年累计亏损184亿元。同期内，哪吒汽车毛利率分别为-34.4%、-22.5%和-14.9%。
更不用说哪吒汽车从去年年底至今还经历了CEO换人、门店裁撤、欠薪、官网崩溃、资产冻结等等风波。据统计，从2024年11约至今，哪吒汽车母公司合众汽车累计出现了30条被法院冻结股权的记录，累计冻结股权数额约为31亿元。
不过在风云变幻的汽车市场上，宁德时代也有“赌”对的时候。
2021年11月5日，阿维塔完成了首轮战略融资，总额达24.2亿元人民币，并引入了三家新的战略投资方，其中就有宁德时代。至此阿维塔成了背靠长安、宁德时代、华为三家巨头的造车新势力品牌。
今年年初，阿维塔揭晓了其2024年度的销售成绩单，全年累计销售汽车达到73606辆，相较于上一年度实现了销量的翻倍增长。特别是在12月份，该公司单月销量突破万辆大关，达到了1.1万辆。而且从公开资料来看，阿维塔11、12等车型都全系标配了宁德时代电池。
去年年底，宁德时代与阿维塔更是签署了《深化战略合作协议补充协议》，双方在多个方面达成了进一步的深入合作。重要的是，宁德时代磐石底盘也将率先应用于阿维塔产品之上。
除了阿维塔，对极氪、奇瑞等车企的投资也给宁德时代在动力电池装机量和品牌宣传上带来了不小的回报。可以看到，无论过程中出现怎样的变数，和终端客户站在一起已经变成了宁德时代新的且明确的投资方向。
有人说“苹果最好的时代，是乔布斯能时不时走上前台的时代”。对于消费者来说，乔布斯的个人魅力甚至盖过了具体的苹果产品。
对于宁德时代来说，曾毓群的亮相和站台也展示着其贴近车企的决心，而真金白银的投资则给这个决心加上了一层保证。
（文：甲子光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