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乱|乱翻书主理人
“不要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来做AI”——这句来自MiniMax创始人闫俊杰的观点,在《晚点》刊发后迅速引发行业热议。它不仅道出了当下AI创业者的迷思,更揭示出整个行业正在经历的转折。
究竟什么是AI创业的正确打开方式?当曾经被冠以”大模型六小龙”光环的企业纷纷站在转型的十字路口,DeepSeek的”硅谷式”技术理想主义与智谱的产业场景深耕,展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发展路径。
这不禁让人深思:技术创新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是追逐用户规模与估值,还是解决实际问题、创造真实价值?
在这期节目中,「乱翻书」主理人潘乱与我们一同探讨了这个时代命题。”相信AI是因为它有用,而不是因为它是AI”——这句来自对话的洞见,或许道出了技术创新最朴素的真相。当我们卸下概念的包袱,回归到解决实际问题的初心,也许就能看清AI创新的真正方向。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中国的AI创业者们正在经历着从喧嚣到沉淀的蜕变。正如节目标题所言:”大模型六小龙,别再端着了”,放下身段、脚踏实地,或许才是通向未来的必经之路。这些思考,既是对当下的回应,也是对未来的期待。在技术与商业的交织中,在理想与现实的碰撞里,中国的AI创新终将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以下为对谈实录。
目录
“不要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来做AI”
大模型创业和移动互联网创业完全是两码事?
市场上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集体看好”
DeepSeek不是天降的,它是一条道走到黑
大语言模型六小龙都是穷人创业
投资人到底看我们什么
AI 应用的核心到底是“AI”还是“应用”?
我相信AI是因为它有用,而不是因为它是AI
现在大家对于DeepSeek的吹捧开始陷入庸俗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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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来做AI”
骆轶航: 大家好,欢迎来到硅基立场。今天跟我一起录制这期播客的,其实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老朋友,乱翻书的主理人潘乱老师。潘乱老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潘乱: Hello,硅基立场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潘乱。
骆轶航: 我们今天要录的这期播客的主题,其实是有点回应我们第一期录的那个主题。
潘乱: 我的观点还没变。我们第一期的观点就是,不要拿这轮AI创业跟移动互联网的浪潮进行对比。
骆轶航: 我们今天的主题,其实是围绕最近 MiniMax 的创始人兼 CEO 闫俊杰博士,他近期接受了《晚点》的一次采访。这是他时隔大概七八个月后再次接受《晚点》的采访,而这次的访谈内容引发了一些讨论,甚至被称为“暴论”。
潘乱: 你有没有注意到,在我评论之后,晚点把标题给改了?
骆轶航: 改成了什么来着?对,他们确实改了一个相对中性的标题,不再使用“天选之子”这样的表述。我不记得具体改成什么了,但他们确实调整了标题。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的评论导致的,但这确实挺有意思。
骆轶航: 我们就从这篇专访聊起吧。这篇专访最初的标题,以及大家讨论最多的部分,就是所谓的“暴论”。其实,我个人非常讨厌“暴论”这个说法。而闫俊杰博士分享的核心观点是,他经过一年多的摸索、各种实验和验证,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千万别套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来做AI。
潘乱: 对,千万别套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来做AI。
骆轶航: 这个话题引起了一些讨论。我对此有自己的思考,但更有趣的是,我看到这件事引发了你的吐槽。
潘乱: 我没说错吧?没说错,我应该是最早吐槽的了。
骆轶航: 你唧唧歪歪了半天,我反而觉得你的吐槽给了我一些新的思考。
潘乱: 我先把我的吐槽说一遍。
骆轶航: 你先讲讲你的吐槽,然后我们再接着往下聊。
潘乱: 当时,我们大半年前聊的那期节目标题是“不要拿这轮AI创业和移动互联网对比”。
骆轶航: 我们的标题是“这轮AI创业和移动互联网创业有哪些相同和不同?”
潘乱: 我的结论是,这轮AI创业还不配与移动互联网对比。但闫俊杰博士的表达方式,似乎是在说“移动互联网不配与AI相提并论”。他的意思和我们的立场是完全不同的。
骆轶航: 对,这就是不同立场下的不同看法。
潘乱: 是的,完全不同的立场,所以我才会吐槽。
骆轶航: 你记得吗?我们录这期播客,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三周前,我和你在一个聚会上又争论了一次,差点掀桌子。
潘乱: 对,不是你经常想掀桌子吗?
骆轶航: 我从来没掀过!那天我也没掀,主要是桌子上都是吃的,咱们怎么掀?再说了,还有别人在(笑)。不过,那天确实有人说,你们的争论应该录成播客,让大家听听。
骆轶航: 那天我和潘乱老师争论的核心点,就是他延续了这次的愤怒。他的观点是:“你们搞AI的,凭什么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去做对比?用户规模、产业规模、巨头公司市值,AI完全无法与移动互联网相比。”而我的观点是,你不能只用中国移动互联网这十年的黄金时代来看待AI,你得站在人类整个工业革命500年的历史背景下来看。这个节点会衍生出很多新的意义。
其实,你昨天在极客群里发了这期播客的预告,并向大家征求意见。我看到下面的评论,尤其是玉伯老师的发言,正好证明了大家其实已经不再单纯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去对标AI了。但我觉得,我们对闫俊杰博士的言论,可能各有不同的解读。
你的出发点是愤怒,觉得“你们这帮搞AI的,何德何能这么去比?”而我的出发点是,我觉得闫俊杰博士的观点,80%是深思熟虑的,是他一年多来探索和沉淀的结果,与我的一些思考有共鸣。但同时,他的表达也暴露出这一年来,中国AI创业者在探索方向上的迷茫和困惑。
其实,我觉得这次采访涉及两个核心点值得探讨。第一,你提到的创业者频繁反思和转向的问题。第二,你认为MiniMax的言论,证明了大模型缺乏数据飞轮效应,甚至无法达到移动互联网级别的用户规模。这两个点,都是你质疑的地方吧?
潘乱: 对,我首先觉得,频繁反思和转向不是好事。尤其是在AI领域,过去一年,中国的创业者反思和转弯太多了。
骆轶航: 你的意思是,既然决定做了,就应该坚持把事情做出来,而不是三天两头变方向?
潘乱: 是的。而且我觉得,晚点的这篇采访,曼琪的提问方式可能有些带节奏。他的一些问题,在一定程度上引导了采访内容的解读方向。
骆轶航: 这一点我承认。MiniMax 这次没有联系我们做专访,而是请我们做技术解读。如果换成我去采访,可能文章不会这么炸,但可能会更能共情闫俊杰博士的视角。
潘乱: 你是要和一个年轻记者较劲吗?
骆轶航: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可能我会对IO的共情更多一点。
潘乱: 我确实发现,你对这波AI创业者的宽容度极高。有点像张鹏老师对创业者那种无条件的爱,让我有相似的感觉。这是不是我身上一点都没有的东西?或者是因为我的岁数也赶上了?我觉得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骆轶航: 我之前肯定不是这样,我对移动互联网创业者可没这么宽容。不是因为这波人,而是因为你要知道,这一轮创业的门槛有多高。现在想出来创业,要融那么多钱,要攻克那么多难题,还得在技术、产品、市场推广(Go-To-Market)等方面全能,创业者本身就很不容易。能做到一定程度的,已经很难得了。
我本能地对他们,其实是有点厚道的。而且你会发现,我基本上是无差别偏爱,对吧?如果把六小龙加上DeepSeek,凑成七家,再加上MiniCPM,总共八家的话,我觉得在我个人的价值判断体系里,MiniMax可以排进前三,基本上能进前三。所以,我觉得这次的讨论很有意思。你可能是被这次采访中的某些内容带偏了。我认为他本不应该去制造这种“暴论式”的言论。
潘乱: 暴论式的言论不好看。
骆轶航: 但不制造“暴论”,又不好传播。我觉得IO的意思,其实首先一点是,他过去也认为移动互联网和AI创业的逻辑不同。这一点,我跟他聊过。去年我们在做《星野诞生》的那篇稿子时,我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本能地知道,这两者不是一回事。像我这种对移动互联网感情一般的人——这就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我对移动互联网创业者的感情相对来说很一般。
潘乱: 那是不是因为我是个二本学生,而你是清华学生?
骆轶航: 这和清华、二本有什么关系?这完全扯不上,别瞎扯淡。
潘乱: 你继续说。
骆轶航: 这事儿跟这个没关系。我觉得那篇文章制造了一种误导,好像闫俊杰的观点是他最近突然反思得出的,但其实他一直认为,移动互联网创业和AI创业不是一个逻辑。这次他再提出来,可能是出于某种对外解释的需要。毕竟,他们做了一年多,日活用户也就几百万,可能Talkie的数据稍微好看一点。但为什么会这样?
潘乱: 我刚刚在极客发了一条帖子。你做AI的RM(关系管理)产品,是可以有用户、有日活、有市场的,但如果是做社区(Community)型产品,往往没法变现。用户用得越多,亏损越大。十年前,SIG 投资过一家类似的公司,最后也是死在这个模式上——用户用得越多,亏得越快,最后直接倒闭。我们当时复盘得出的结论是,变现还是得靠内容。这些AI聊天产品其实也是这样,陌陌最后也得靠直播间赚钱。
骆轶航: 抖音又何尝不是呢?对吧?
潘乱: 我可能有点太世俗了,人家才刚起步阶段,我就开始想他们怎么商业化。
骆轶航: 他们的商业化,在海外做得还可以。但我觉得,他们还是需要对外解释一些问题,比如整个大模型行业发展不及预期。现在外界对所谓的六小龙都不太看好,他们需要一个回应的角度。而这次采访的语境,就让人觉得,他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做了一番反思。
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 IO 一直认为,移动互联网和AI创业从根本逻辑上是不同的。这是他的基本判断,没变过。第二,他需要对外解释现状,否则别人就会替他解释。不只是他,可能整个行业,包括某些投资方,甚至媒体都会出来解读。如果他们不主动回应,可能会更被动。所以,他这次出来讲这个话题,或许也有一定的策略考量。
潘乱: 但做这种“暴论”风格的表达,自然就得承受“暴论”带来的反作用力。如果没有我的这番吐槽,可能这篇采访也不会被这么多人关注……啊,我是不是给自己加戏了?
骆轶航: 你倒也不是完全在加戏,因为我觉得他们家自己也在给自己加戏。基本上,这篇专访刚发布不到半小时,我就在小红书上看到很多针对这个话题的讨论。这当然和晚点的影响力有关,但你觉得真有那么多人一直盯着晚点的更新,一出来就马上阅读、分享?我觉得他们肯定也做了一些引导,在小红书上有些预热,然后这个话题自然就传播开了。
大模型创业和移动互联网创业完全是两码事?
潘乱: 我确实认为,大模型创业和移动互联网创业完全是两码事。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他们过去一年做出的成功探索或者实践结论是什么?
骆轶航: 他们过去一年成功的事,我觉得有两件。第一,海螺AI 在文生视频领域做得很好,已经是全球用户反馈最好的产品之一。
潘乱: 跟 Pika 差不多?
骆轶航: 是的,尤其是在 X 和 Reddit 上,用户反馈非常好。这是一个 ToC 端的产品,而且表现优秀。现在如果拿它和 Luma 以及 Pika 对比……我真不理解为什么还有中国人迷恋 Pika。
潘乱: 可能是比我还外围的用户。
骆轶航: 这个行业里确实充斥着很多声音很大的外围用户。但你也不要总觉得自己是外围。愿意讨论这个问题的,我们都不算外围,只不过我们不做产品,所以相对来说离核心更远一点。不过,海螺确实做得很好。第二件事,是 Talkie 在海外做得不错。
潘乱: 这个我同意,Talkie 这款产品确实不错。
骆轶航: Talkie 这个产品可能没啥用,但它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潘乱: 不是说它比同行好,而是它在行业里掌握的用户最多。
骆轶航: 如果跟所谓的“六小龙”对比,它的用户数据确实最靠近 C 端市场。
潘乱: 当然,咱不跟豆包比。其实豆包的几个产品背后,也有很多戏剧性的事情。你也知道,豆包产品上线后,MiniMax 压力很大,尤其是猫箱推出后,对星野团队的影响也很大。但 Talkie 在创业者群体里口碑不错,也积累了一定的核心用户。
骆轶航: 第一个,我觉得情况就是这样。他们都有这样的困惑,可见这确实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我相信,这一年以来,充斥着这种思考的不仅仅是他们,而是整个行业。大家都会问:这一年多来,我们到底在忙什么?做了一堆APP,本质上还是在做APP,对吧?然后砸了一堆流量,获得了一批用户,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为什么外界仍然觉得我们做得不够好?
骆轶航: 我们自己这一年可能也有个几千万美元的收入,一个月可能有时候也能达到几千万,或者说一年可能有上亿美元的流水,但外界的质疑依然存在。问题是,如果你一年收入有2亿美元,那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呢?
潘乱: 对吧?对,要看你花了多少钱。要看投入产出比。
骆轶航: 是的,大家可能也会觉得——我相信每家公司都在纠结这个问题——我们到底做得对不对?这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创业公司到底该做什么?
市场上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集体看好”
潘乱: 这个方向上,我其实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接过这六家里面任何一家的商单。但过去一年,从年初到年尾,整个市场对这些创业公司的态度经历了一个巨大的变化——为什么市场从集体看好,变成了集体不看好?
骆轶航: 首先,我觉得市场上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集体看好”。
潘乱: 但至少那些公司在那个时间点融了很多钱。
骆轶航: 但这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市场集体看好”。其实,我们之前有篇文章就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觉得,大家在释放融资消息的时候,技巧性非常强。有的公司,其实资金已经快花完了,需要融下一轮的,就会选择公布上一轮的融资,让外界误以为是新一轮融资。OK,还有的公司,会等竞争对手有融资动静的时候,提前几天宣布自己的融资,以此来卡位。所以,这波融资的竞争比当年更加内卷。
潘乱: 对,而且很多时候,市场上的公司其实什么都还没做出来。
骆轶航: 这是因为市场上的钱比以前少了,融资环境也更艰难。所以,如果你只是看融资热闹,可能会觉得市场“集体看好”,但实际上,我认为这种“集体看好”根本不存在。很多资本在进入的第一天,就已经有自己的盘算。
骆轶航: 我举个例子,不点名了。市场上有一家上海的大模型公司,大家都觉得它可能要崛起了,最近也传出可能会宣布融资的消息。但实际上,在这个消息传出来的前后,很多投资人都在观望,迟迟不签字。从很早的阶段开始,就是这种状态。
骆轶航: 这件事的关键时间点,其实是光年之外的退出。这个因素是很多人忽略的。如果光年之外没有在2023年7、8月份退出,市场上甚至不会有资金留给2023年中刚刚进场的新公司。而Kimi能融到一笔不错的启动资金,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时间窗口的存在。
潘乱: 你的意思是,整个市场的融资节奏,其实是这样被卡上的?
骆轶航: 这不仅仅是我的看法,而是很多投资人跟我聊过的观点。而且,那时候有投资人透露,某家大模型公司的创始人,在短短两周内,精神状态发生了巨大变化。
骆轶航: 一开始是“赶快给我点钱,我比MiniMax便宜得多”,然后突然变成了“市场上资金多了,我的估值其实还挺便宜的,我还是个很好的投资标的”,再接着又吸引到了一批投资人……这一切在几周时间内就发生了剧烈变化。
潘乱: 这种投资人,尤其是美元VC,有一种奇怪的“赶趟”心态。
骆轶航: 现在的投资人,可能就是那种“你是谁?背景还行?行,我看看你,反正你挺便宜的,我再回去琢磨琢磨。”结果,突然有一家公司退出了,资金流出来了,他们就立刻去投另一家。市场上确实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骆轶航: 所以,我的观点是,从第一天起,投资人就没有明确看好某一家公司一定能成。他们的心态一直都是在衡量、比较,从来没有真正的“集体看好”。
潘乱: 但所有投资人都进入这个赛道了,因为大家都害怕错过。
骆轶航: 是的,大家主要是怕错过。上周,我和一个国内美元基金的合伙人聊过,他基本不投大模型,主要投机器人、能源和供应链,但唯一投的一个大模型公司就是 MiniMax。他说:“你看,我从来不疯狂。” 但实际上,大部分投资人都是FOMO状态,根本没办法不进场。
但因为大家是FOMO进场的,而不是明确看好某家,所以一年后,就很容易变成‘集体不看好’。“集体看好”这个共识很难达成,但“集体不看好”这个共识太容易达成了。市场一旦转向,创业者就不得不出来发声、解释、调整方向。所以,这也是我们今天讨论的背景之一。这和朱啸虎在2023年底或2024年初出来说‘我一个大模型都没投’,其实是类似的逻辑。
潘乱: 但朱啸虎的发言,更多是说给投资人听的。
骆轶航: 是的,一个是说给LP(有限合伙人)听的,一个是说给GP(普通合伙人)听的。
潘乱: 但归根结底,都是在向自己的“财神爷”们解释。
骆轶航: 当然了,他们都是在向同一拨人解释这个事情。所以,我觉得这个背景是很关键的。
但这里确实有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真的要把AI和移动互联网放在一起比较,是否合理?
潘乱: 从长远看,我同意你的观点。AI对整个经济和社会的影响,可能远超移动互联网。
骆轶航: 但你得给我一个未来的时间点,不然这个讨论就没头了(笑)。
潘乱: 对,我同意。从长远看,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但短期来看,你不能只给我画饼,总要有实际的商业化路径。
骆轶航: 对吧?但有没有可能,自这一波AI创业浪潮之后,明年创业者们都不会再给你画饼了?
我觉得,闫俊杰的这次专访,某种程度上可能不是单纯的“观点输出”,而是一个信号:国内AI创业者们,可能已经准备好,不再用移动互联网的增长逻辑来画饼了。
潘乱: 我可以给你画别的饼。我跟你说一个感受,当年我们创业的时候,我们的对手是字节跳动,尽管当时它还是一个相对迷你的公司。但你看,人家在那么大的体量下,依然保持着高速增长。而我每年、每个季度都要开董事会,我他妈都在想,该怎么给投资人再编一个故事,解释我们为什么增长不够快。
骆轶航: 对,我觉得现在大家也有这种压力。但这个压力发展到今天,结论可能就是:这个故事以后我也不讲了,或者我换个新故事,或者我告诉你,我应该去做什么。你看,最近这几个月,先是王小川说要远离大厂射程,他是最早离开预训练和基座模型这个主流赛道的人之一。
潘乱: 我觉得很明智。
骆轶航: 这就是我想说的,你听我讲。第二个例子是前几天,外界传闻“灵犀万物倒了”。但大家其实都知道,实际上是他们和阿里云合作,建立了一个超大模型实验室,团队确实过去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平行万物就此停止了。端侧模型照样做,小模型照样做,Agent 也照样做,应用层的布局也不会停。然后李开复也直接站出来说,在关键时候,我们要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就是第二个例子。
骆轶航: 第三个例子,就是这次 MiniMax 的采访。但我觉得,他们的情况和前面两者是有区别的。
潘乱: 你说说看,他们哪里不一样?我感觉他们的轨迹都是一样的——从最初的雄心万丈,到现在开始否定一些东西。
骆轶航: 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王小川的退出逻辑是,他认为这个赛道可能真的缺点什么。他选择远离大厂射程,去做一些垂直领域的 AI 应用,对社会也好,对行业落地也好,都是有价值的。我对他的思考是认可的。但医疗 AI 赛道怎么样,这个事情再说。
潘乱: 对,我认可这个思考方向,但具体到某个赛道,还是要另做讨论。
骆轶航: 对,但我觉得王小川是最早想明白这件事的人。而第二个,我认为李开复和王小川有点像。他的逻辑是:AGI 这个梦想到底能不能实现?我们现在不聊这个事了。我们暂时不谈 AGI,因为我们已经意识到,在当下的行业格局下,我们可能不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或者说,这件事在当前条件下,已经很难闭环了。所以,他们选择转向。
但 MiniMax 的情况不太一样。MiniMax 没有放弃 AGI 的想法。首先,我们不要忘了一件事。MiniMax 是国内唯一两家在 2022 年 11 月 30 日之前,就已经开始做大模型预训练的公司之一。我通常用一个方式来分类国内的 AI 公司:它成立的时间,是在 2022 年 11 月 30 日之前,还是之后?因为 OpenAI 在 2022 年 11 月 30 日发布了 ChatGPT,整个行业格局在那一天发生了巨变。在 2022 年 11 月 30 日之前成立的机器人公司,本质上是传统机器人公司,而不是 AI 公司。但后来成立的很多机器人公司,从第一天起,就是人工智能公司。
大语言模型公司也是一样的。你一开始相信的是什么,决定了你的发展路径。从这个角度看,国内真正符合“在 ChatGPT 之前就已经开始做预训练模型”的大模型公司,只有两家:MiniMax 和智谱 AI。这是 MiniMax 的第一个特殊性。
第二点是,看看他们最近推出的成果——01模型。01 模型的核心是什么?它的第一点是,对 Transformer 架构进行了一次激进的优化和改良。它不是对 Transformer 进行简单的参数调整,而是一次大幅度的架构创新。这一点,在 Reddit 和 Hugging Face 社区里,得到了很多工程师的认可和称赞。第二点是,01 在超长文本处理方面突破到了 400 万 token 以上。这种超长文本的应用场景在哪里?MiniMax 自己明确说了,它的核心目标是 Agent(智能体)。所以,MiniMax 的方向是非常明确的:他们依然认为 AGI 是可以实现的,他们仍然在围绕 AGI 做长期投入。所以,我的解读是,他们的这次采访其实是在释放一个信号:“不要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来看待 AI 创业。”
那么,我的猜测是——是不是 MiniMax 要放弃 To C 业务了?
潘乱: 其实我也不想再用移动互联网的思维去框 AI 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他们到底发展得怎么样?他们的进展,和社会对他们的预期之间,是否匹配?他们的实际成就,和他们在新闻里的版面占比,是否对等?
DeepSeek不是天降的,它是一条道走到黑
骆轶航: 那我们公允地讲,对,就是最近有很多人,包括昨天我们公司年底的合作伙伴答谢会上,PR 和 Marketing 的同事也在说:“年底突然杀出了一个 DeepSeek!”
骆轶航: 但我说,DeepSeek 不是“突然杀出来的”。DeepSeek 其实一直在开源社区和学术圈深耕。你见过哪家公司的论文写得像 DeepSeek 那么讲究?他们做了多少努力?他们取得今天的口碑和认可,是长期积累的结果,而不是“天降神兵”。
潘乱: 我其实能理解,为什么 MiniMax 要接受这个采访。因为他们在核心观点里,提到了一个关键点:技术品牌。
潘乱: 他们的观点是,尽管大模型没有数据飞轮、没有规模效应、没有网络效应,但“技术品牌效应”仍然是存在的。他举的例子是,OpenAI 和 Anthropic 的技术能力差距其实不大,但 OpenAI 的用户规模是 Anthropic 的 50 倍。为什么?
骆轶航: 这说明了品牌的作用。但你要知道,在开发者心目中,Anthropic 的品牌比 OpenAI 强太多了。
潘乱: 这就是另外一个点。这也是为什么,我看到 DeepSeek CEO 梁文峰接受采访时,真的让我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之前,我把国内的大模型创业公司都看成一类,不太关注它们,因为从第一天起,我对创业公司的生存前景是悲观的。但 DeepSeek 的表达方式,真的让我觉得,他们在践行一种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一种真正的 “Think Different”。
潘乱: 甚至,我看到 DeepSeek 的采访时,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是 2016 年的央视《对话》节目——黄峥对张一鸣说,“我们这一代创业者,要更加激进地走向全球化。”
骆轶航: 我觉得是这样的,我同意。DeepSeek 最牛逼的一点就是 “Think Different”。联博不是写了一篇文章吗?DeepSeek 的“秘方”是硅谷味的,对吧?什么意思?就是他们敢想敢做。他们从第一天起就没想着去做移动互联网的那一套,什么 APP、什么日活、什么月活——这些不是他们做大语言模型该考虑的事情。
潘乱: 对,这种模式就非常自洽,自洽到没人会质疑他们的方向。
骆轶航: 他们的核心目标就是 把模型做好,而且不仅仅是服务中国用户,而是要对全球的人工智能事业产生影响。我一会儿会讲他们的“理想”,但我认为这跟理想主义没什么关系,而是他们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骆轶航: 他们的策略很明确:招最聪明的年轻人,就像 OpenAI 和 DeepMind 早期那样。招那些最聪明、最没有拘束的年轻人,同时具备顶级的教育背景和技术背景,打造一个能吸引这些人的技术品牌。毕竟,谁的资金也不比谁多多少,那就给他们更高的薪资,让他们过来,让他们能在这里延续学术生涯,而不是去做一些和产品落地绑定过紧的事情。
骆轶航: 他们的思路是:买流量?做 APP?算日活?这不是我们该想的事情。OpenAI 头几年也没想这些,所以 DeepSeek 也是遵循这样的逻辑。
骆轶航: 我后来做了个对比,你看 DeepSeek 从第一款 DeepSeek-Coder 模型,到 DeepSeek V2、V3 这几代模型,你去对标 OpenAI 的 GPT-2 和 GPT-3,会发现这条路径非常相似。
骆轶航: 第一款模型一般,第二款模型小有成就,第三款在多个方面都取得了里程碑式的突破,让大家侧目关注,成为行业的一个里程碑。那么接下来,DeepSeek 会不会有“GPT-3.5 时刻”?这当然还有待观察,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是按照这条正确的逻辑走下来的。
潘乱: 这就是一个自洽且合乎逻辑的成长路径。
骆轶航: 他们遵守了自己的初心。
潘乱: 他们遵循了事情的本质规律,没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骆轶航: 我觉得这样讨论下来,确实挺有意思。因为你没有完全用移动互联网的逻辑去框 AI 创业。
潘乱: 他们的做法,就是按照事情的本质去执行。
骆轶航: 那么,这件事的背景是什么?首先,梁文峰有 “Think Different” 的能力。第二,他们的钱 真的多。
骆轶航: OpenAI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很多钱,幸亏后来找到了微软,否则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你要知道,马斯克在给 OpenAI 资助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大方,这个大家都清楚。
骆轶航: DeepMind 当年融的钱不少,但很快就被 Google 收购了。而 Google 本身就财大气粗,又对研究型人才有额外的耐心和支持,这让 DeepMind 得以长期深耕 AI 研究。
骆轶航: 所以,DeepSeek 具备的一个核心条件,就是 他们有充足的资金。
骆轶航: 当然,我不觉得梁文峰或者 DeepSeek 真的那么“技术理想主义”。阿勇(DeepSeek 联合创始人)当年自己也说过,他们的 “技术理想主义” 更多是技术品牌塑造的一部分。
潘乱: 这个到底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作为技术品牌的塑造方式,确实是非常有效的。
骆轶航: 没错,我承认梁文峰或者 DeepSeek 最厉害的一点,就是 对常识的把握特别好。
骆轶航: 他们的思路是:“如果我要做一个优秀的模型,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方式?”他们不会去看 已经成功的 OpenAI 和 ChatGPT,而是回溯到根源,去研究 OpenAI 和 DeepMind 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潘乱: 这就是创业的起手式,创业的选择决定了你能走多远。
骆轶航: 他们前期的起手式是什么?
潘乱: 起手式决定了一切。这才是优秀创业者应该有的思维方式。
骆轶航: 你如果不按照这个方式去做,你是做不出来的。所以,我认为 DeepSeek 之所以被称为 “硅谷味”,并不是因为他们盲目模仿硅谷,而是因为在中国,还没有哪家公司按照这个方式做成过。
潘乱: 字节跳动的崛起路径也完全不同。
骆轶航: 对,字节的模式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们的成功逻辑完全不同。字节有流量、有产品能力,又能招到技术人才,这几个要素叠加在一起,形成了现在的规模效应。
骆轶航: 而 DeepSeek 走的路线,是 DeepMind 是怎么做 AlphaGo 的?OpenAI 早期是怎么做 GPT 的?
潘乱: 这个路径完全不同。
骆轶航: 我记得 OpenAI 在 2019 年的时候,还主动找过我们,说他们新发布了 GPT-2,问我们要不要写点东西。但当时我们一看,感觉“这有什么可写的?”
潘乱: 结果四年后,它改变了世界(笑)。
骆轶航: 这就是我们错过的历史(笑)。但你看 DeepSeek 也没有走到真正的技术理想主义那一步,我不相信一个真正的技术理想主义者,硕士毕业后会选择去 量化基金,而不是去 MIT、CMU、Stanford、Caltech 继续研究 AI。
潘乱: 但钱是人的胆,有了钱,就可以更从容地去做事。
大语言模型六小龙都是穷人创业
骆轶航: 没错。有了钱之后,你就有了 Good Will(善意) 和 Good Will To Do Something(去做事的善意),这我百分之百相信。至少,这种理想主义如果不是天生的,现在也已经形成了。
潘乱: 这也涉及到穷人创业 vs. 富人创业的思维差异。
骆轶航: 对,富人创业的思维方式就是,默认自己 资源是充足的,不需要为基本生存焦虑。
潘乱: 腾讯就是这种思维模式。
骆轶航: DeepSeek 当然还没有到腾讯那个级别,但他们的资金比同行更充足,这就足以让他们有更大的探索空间。
潘乱: 这确实是个关键优势。
骆轶航: 那回到 MiniMax,我的猜测是,他们接下来可能会转向 技术品牌 + ToB 业务,尤其是 Agent 方向。因为 01 模型的超长文本能力,明确是为 Agent 设计的,而 Agent 的核心用户群体,基本上都是 ToB 端的开发者。
潘乱: 但 MiniMax 过去一年横跳得太多了,这次他们是否真的会坚定不移地执行 ToB 战略,还不好说。
骆轶航: 这就是关键问题,他们是否足够坚定,还需要观察。
潘乱: 对,我同意。Sophia 这家公司,确实在模型能力上有可能在今年实现对 OpenAI 的某种反超。我从身边的各种信息察觉到这种趋势。在创业者和开发者群体中,只要真正用过,就能感受到差异。开发者已经用脚投票了。虽然我个人使用不多,但我能感觉到市场风向的微妙变化。
骆轶航: 你可以看看它的 API 调用量、收入增长趋势。
潘乱: 对,对,对。
骆轶航: 所以我在想,MiniMax 有没有可能走类似的路线?但另一方面,会不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所谓的“六小龙”概念根本就不成立?过去一年,大家对它们的认知其实一直是模糊的。比如 智谱 AI,它虽然一直坚持 To B,但也不是没有动过 To C 的心思。唐老师也搞了 Big Model.CNN,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去做 To C 产品。
潘乱: 但智谱有天然的 To B 优势,走 To B 路线对他们来说更容易。
骆轶航: 对,但他们确实也试过 To C,只不过最终没有走深。而 Kimi 接下来会怎么走?这个很难说,非常不好判断。有没有可能,整个行业到了一个时间节点,大家突然意识到——“六小龙”这个概念根本就不成立,每家公司本来就不应该做同样的事情。”
潘乱: 你是说,原本大家之所以把它们放在一起,是因为它们都做了大模型、都做了 To C 产品、都在投流量、都在争用户的关注度。但现在,这个逻辑已经崩塌了?
骆轶航: 对,现在已经有人撒丫子不干了。
潘乱: 不是,你应该这么说——豆包已经一骑绝尘,他们连尾灯都看不见了,这还有什么好争的?
骆轶航: 所以,To C 端就不争了。
潘乱: 但这是 “主动不争”,还是 “争不过”,得说清楚。你想想《一代宗师》里章子怡打张震的那一幕。张震演的马三最后低头说 “公家的东西我还给你了。” 章子怡回了一句 “是我拿回来的,不是你还的。” 这得说清楚。
骆轶航: 对,说清楚的话,那就是争不过。
潘乱: 到底是争不过,还是主动不争?
骆轶航: 我觉得是争不过。 但说句实话,我觉得豆包确实很厉害。但 MiniMax 他们输也没什么可羞耻的。只是说,字节能赢这个局面,某种意义上也是 胜之不武。我不是说字节用了什么缺德招,而是说,他们本来就应该做到这个程度,这对他们来说是“正常发挥”。
潘乱: 这就是大家预期中的结果,对吧?字节的又一次胜利。
骆轶航: 对,字节的又一次胜利。他们把创业公司打成这个样子,我觉得无所谓。再说了,国内 To C 争不过字节,海外 To C 也争不过 OpenAI,人家领先 50 倍的差距。但在 B 端和开发者端,情况就不同了。Anthropic 在 2023 年就从 OpenAI 手里拿走了 15% 的市场份额,这说明在这个赛道,市场是可以重新分配的。
潘乱: 对,但这就回到了一个核心问题——你的研究最终要和什么产品结合起来?
骆轶航: 这个产品就不再是 To C 的产品,而是 面向开发者和企业的 AI 解决方案。所以,我在想,MiniMax 有没有可能走这条路?但话说回来,我也对国内这些公司的定力没什么信心。你说他们真能彻底放弃 To C 吗?
潘乱: 这就是我最早攻击的点。你一天到晚换方向,我怎么确定你今天说的就是对的?而且,经常换方向的人,大概率最后都会泯然众人。大家别总说创业者“及时调整方向”是对的。你会发现,真正做成大事的创业公司,都是“一张蓝图绘到底”的。
骆轶航: 马斯克的蓝图画了十几年,还在继续推进,中间从没偏过方向。
潘乱: 张一鸣也是这样。
骆轶航: 字节跳动,就是中国最典型的“一张蓝图绘到底”的公司。
潘乱: 这就是所谓的 “金城可蓝”(金城武+陈可辛的合体,用于形容强大而稳定的企业)。之前大家都学 OKR(目标管理),但我就想问,怎么没人去学学张一鸣?学他的定力?
骆轶航: 其实真正厉害的公司,做事都很简单。
潘乱: 我问过他们,他们就说 “我们没故事,如果有故事,我们发展就不会这么快。”
骆轶航: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 Meta。Meta 的蓝图就不是一次画到底的,他们中间调整过几次,但最终 AI 这条路,他们依然走得不错。
潘乱: 但你看 Google,就是典型的“一张蓝图绘到底”的公司。字节、特斯拉、SpaceX 也是这样。
骆轶航: 拼多多也是这样。拼多多从一开始的逻辑就很清晰,中间没有乱七八糟地横跳过。
骆轶航: 我的逻辑其实是一以贯之的。
潘乱: 这里面我们先确认一个前提,对于大模型公司,我们是不是应该用 各个时代最优秀公司的标准 来衡量它们?我先声明,我就是拿最优秀的公司标准来看这些人的。
骆轶航: 对,我认同这个点。我们应该以最优秀的创业者的标准,来衡量这批大模型创业者是不是最优秀的创业者,以及他们能不能把事做成。这才是正确的逻辑。但是,过去一年里,整个 VC 圈 的判断逻辑并不是这样的。他们一直在用 移动互联网公司 的规模增长模式,来衡量大模型公司。这导致了 从“集体看好”到“集体不看好” 的情绪反转,而这和 VC 圈的投资逻辑 有很大关系。
我还记得 2022 年 ChatGPT 刚出来 的时候,我写过一篇文章,2023 年初发布,标题是——“是谁杀死了中国的 ChatGPT?” 我当时的结论就是,是 VC 和 PE 们自己。他们根本不懂人工智能,以为 AI 赛道就是“卖摄像头”!活该他们发现不了真正的 AI 创业公司。
骆轶航: 结果,现在你看,这些投资人去年还在说 “我们一定要投 AI”,我就不信,一年后他们不会急着变现。果然,我又说对了。现在的现状是,市场上的投资资金,基本只剩 国资 和 中东资本 了。但这让我有一个新的思考——国资和中东的钱,可能比美元 VC 还“耐心”。
潘乱: 中东的钱可能会更耐心,但你觉得 国资真的会不着急?
骆轶航: 新一波的国资基金,按照“耐心资本”的逻辑运作,可能确实没那么着急。之前那波资金可能不行,但新成立的这批基金,评估标准不同,可能真的是不着急的。
潘乱: “耐心资本” 这个概念,是去年下半年才开始的,对吧?
骆轶航: 对,但很多基金是 今年才正式拿到钱,这笔钱大部分给到了 AI 和机器人公司。所以,这可能并不是坏事,至少新一轮资本不会像美元 VC 那样,只关注短期回报。
潘乱: 但前提是,这些公司得在正确的轨道上。
骆轶航: 对,你不能只想着“平均分配”资金,而不考虑成本更高的问题。比如,MiniMax 现在可能拿到了一些上海的国资,但如果国资要在 To C 出海变现(比如 Talkie),和 To B 做深层 AI 研究(比如 DeepSeek) 之间做选择,他们更倾向于哪个?
潘乱: 那肯定是 DeepSeek。
骆轶航: 那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
潘乱: 问题是,国资为什么不去投 DeepSeek?
骆轶航: 你怎么能确定国资不会去投 DeepSeek?DeepSeek 可能自己觉得 “我不缺那么多钱”,所以没有主动拿国资的钱。
潘乱: 国资也需要把钱投给他们认为“最可能走到最后”的企业。
骆轶航: 目前来看,国资已经投过“六小龙”里的不少公司,而 DeepSeek 可能是下一步的目标。
潘乱: 为什么智谱 AI 能轻松拿到国资的钱?因为 它的 To B 业务模式,符合国资投资逻辑,不需要解释。
骆轶航: 智谱 AI 已经拿了很多国资投资,但你不能让全国所有的国资母基金都只投智谱 AI,对吧?所以其他 AI 公司也能拿到一部分资金,但他们需要重新思考,到底应该做什么?
所以,我觉得 IO 这次的采访,可能是个信号。他可能在表达:“我们不装了,我们就来讲清楚——什么是对市场最有意义的?我们到底应该做什么?”
潘乱: 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但我真的觉得,这次采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 “做技术品牌”,其次才是对 资本市场的喊话。但如果是后者,效果可能不会太成功。因为对于投资人来说,他们更喜欢看到清晰的 商业逻辑,而不是单纯的“暴论”。
投资人到底看我们什么
骆轶航: 这就是我觉得特别无聊的一点。国内很多投资人,越来越喜欢围绕“暴论”讨论问题,而不是围绕“具体事实和趋势”讨论问题。
潘乱: 对,现在一点长进都没有(笑)。说点得罪投资人的话吧。我之前在 SIG 和美元 VC 待过一小段时间,后来创业时,对接过将近 100 家中美顶级 VC,融过近 1 亿美金。我发现,VC 机构的投资逻辑,大多数时候都很套路化。他们的投资会议,通常会围绕 20~30 个固定问题展开,1 小时内完成决策。
但真正能问出有水平的问题的投资人,很少。很多有名的投资人,投过知名项目,但他们问的问题,真的一般。我接触过的所有机构里,能让我觉得不一样的投资人,真的是极少数。比如 曹毅(源码资本),他的提问和思考方式,确实让我印象深刻。
骆轶航: 我操,以后我是不是就得变得特别傻?
潘乱: 对,就是那种让人没法糊弄的那种,你知道吗?人家投头条,可不是随便投的。
骆轶航: 对,人家对这种产品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你看其他人,真的就只是停留在表面。这可能跟很多记者提问的水平差不多。所以我现在觉得,接下来 VC 们(不只是 VC 们,而是所有创业者们)需要重新思考应该向哪些投资人喊话。
现在的投资环境已经发生了结构性变化,投资人本身也分成了两拨人:一拨是 “突然有了耐心” 的资本,说白了就是新国资;另一拨是 “老美元资本”。这两拨人的诉求完全不同,想法也不一样,那你优先满足谁的需求?你喊话的对象到底是谁?
潘乱: 这个角度很有意思,听众们可以自己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不过你先说说 “六小龙” 未来的发展路径,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分化?
骆轶航: 未来的走势?我觉得智谱 AI 不用多说了,它的目标就是在国内 IPO。
潘乱: 对,智谱 不需要改变,它的路径已经很清晰了。
骆轶航: 而且你看智谱的那份声明,特别有意思。第一段说 “这份制裁是不公正的,我们不应该被列入名单。” 第二段的第一句话就是 “鉴于智谱在全链路自主创新方面的能力,我们的业务不会受到影响。”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我们不该被制裁,那谁该被制裁?”(笑) 这和早年第一批被制裁的中国科技公司反应完全不同。当时很多公司是觉得 “完了,被制裁了,我们怎么办?” 但智谱的态度是 “终于轮到我们了。” 甚至有种 “我们成功了” 的感觉。
潘乱: 他们应该很早就有这个心理预期了。
骆轶航: 对,所以智谱的应对策略就是 “我们不应该被制裁,但我们根本不怕被制裁。”
所以,智谱不需要改变,它的策略就是坚持做 To B,不去纠结 To C。
至于 MiniMax,我觉得他们还是会纠结。因为他们每个方向都做得不错,但没有做到极致。
潘乱: 对,和同行比,他们做得都不错。
骆轶航: 但是,每个方向都只是 不错,没有做到 足够突出,所以外界对他们的评价就是 “还可以”,但不会觉得他们是这个领域的绝对王者。
可能他们有些方向放对了,但放在市场里,比起来就发现 “好像还不够强”。尤其是和大厂比,MiniMax 现在很难真正拉开差距。所以,他们在调整方向时会更纠结。但我认为,他们应该更坚定地走技术品牌路线,并真正解决开发者面临的核心问题。毕竟,他们最初就是靠 To B 起家的。
潘乱: 对,如果能找到一个自洽的路径,那就是最好的了。
骆轶航: 至于月之暗面,我现在有点看不懂了。
潘乱: 这和我们五个月前讨论时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对吧?
骆轶航: 对,现在他们的策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只能说 “希望他们好运”,但前提是 别自己作死。
至于百川和 零一,我希望他们能在某个具体领域尽快落地,做出真正能商业化的产品。
潘乱: 他们其实已经明确表态要 “收敛” 了,对吧?
骆轶航: 对,他们的收敛策略是很明确的。至于阶跃,有一种说法是 “北智谱,南阶跃”,但我觉得他们还没有到这个程度。不过,他们的情况也不需要大家太担心,只是可能还没有达到智谱 AI 的稳定度。
另外,智谱 AI 现在最厉害的一点是,它对 AGI 的理解,已经形成了一套独立的 L1-L5 路线图,跳脱了 OpenAI 的范式。过去,大家总说智谱是 “最像 OpenAI 的中国公司”,但现在反而是月之暗面更贴近 OpenAI 的路线,而智谱 AI 走出了自己的路径。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现在,我其实不太愿意再用 “六小龙” 这个概念了。
潘乱: 为什么?
骆轶航: 因为“六小龙” 从来没有在同一个领域里真正同时竞争过。你回头看看,这六家公司什么时候真正都在做 “预训练” 了?从来没有。
Kimi 发布第一个模型时,百川 AI 其实已经 基本停止预训练 了,对吧?所以,它们根本不能被视为 同时期的竞争者。
我更愿意用 全球视角,站在北京和硅谷之间,看哪些中国的大模型公司,真正有全球价值。
目前来看,在全球人工智能(尤其是大模型)领域,欧美市场对中国模型的认可度最高的有两个:DeepSeek 和 通义千问(阿里)。
通义千问 目前在 全球 To B 领域,已经有了很强的品牌认知度。而 DeepSeek 是 纯技术驱动,它的学术影响力和开源社区认可度非常高。
但现在通义也在纠结,To C 该怎么做?To B 该怎么更强?他们的技术品牌在全球已经有了一定影响力,但市场策略上还有调整空间。
第三个正在快速追赶的,是 MiniMax。他们的进步速度很快,尤其是在 推理侧优化 方面做得很好。
未来的趋势是,大模型公司进入“后预训练时代”,推理侧优化将成为决定竞争力的关键。推理侧的优化会影响成本降低,这对于企业客户至关重要。
这正是 中国团队 最擅长的事情——从研究到工程落地,我们可能会比 OpenAI、Anthropic 这些公司更快优化成本。
所以,接下来谁能真正做到技术突破,同时商业模式跑通,才是关键。
但现在,大家还是在 疯狂卷“排行榜”。你看最近,MiniCPM、MiniMax 都在学 DeepSeek,不断冲榜、发论文。
但问题是,你到底是为了学术排名,还是为了真正的商业化?这才是最值得思考的问题。
潘乱: 我看其实另外一个层面也很有意思。如果我们跳脱出来,看看豆包、WPS、百度文库、夸克这些产品。
骆轶航: 对啊,人家各自都有自己的路子。
潘乱: 而且关键是,这些产品真正有用户,有付费用户,有日活,是实打实跑出来的。
骆轶航: 你看百度文库,趁着 AI 这一波,直接把付费用户和整体用户规模做起来了。
潘乱: 你发现没?李彦宏在百度 25 周年庆典上的演讲,几乎没怎么提文心一言,反而重点提了百度文库。
骆轶航: 是啊,内部肯定是拿数据和收入说话的,对吧?WPS 也是,这波 AI 机会抓得很好。而且你会发现,大厂和创业公司面对 AI 的思路是完全不一样的。
AI 应用的核心到底是“AI”还是“应用”?
潘乱: 我想说的点是,AI 应用的核心到底是“AI”还是“应用”?
骆轶航: 这是个特别好的问题。我的看法是,AI 应用的本质,其实就是各种 AI Agent。 这个概念,过去叫软件,后来叫 APP,现在应该叫 Agent。
潘乱: 这么说的话,核心其实是用户需求。
骆轶航: 没错,用户到底拿 AI 来解决什么问题?早年我们叫软件,后来叫 APP,现在叫 AI Agent,但归根结底,用户要的不是 AI,而是它能为自己解决什么问题。
潘乱: 所以,AI 应用的核心,并不是你是不是 AI Native,而是你能不能真正帮用户解决问题。
骆轶航: 绝对是这样。AI Native 也好,BI Native(传统软件)也好,用户根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能不能解决问题。这点是前几天我在聊 AI 硬件投资时,跟几个大佬讨论的重点。
潘乱: 具体怎么聊的?
骆轶航: 当时我们讨论 AI 硬件的未来方向,一个大佬突然问我:“你觉得 AI 硬件公司,它到底应该是个 AI 公司,还是个硬件公司?”
潘乱: 当然是硬件公司。
骆轶航: 我的结论是:“AI 在硬件面前,永远是被妥协、被阉割的那一方,而不是反过来。” 我从没见过 AI 可以无限制发展,而硬件反而可以妥协的情况。所以,AI 硬件公司,本质上就是硬件公司。
潘乱: 我完全同意。这让我想起之前在快手一个商业化论坛上,大家当时讨论的是“AI+” 还是 “+AI”。虽然我们都希望未来会有 AI Native 的产品,但现实情况是,一定是“+AI”,即 AI 是加上去的,而不是产品本身。
骆轶航: 这个观点很重要。AI 不是场景,它只是个工具,它的作用取决于你把它用在什么地方。
潘乱: 没错,比如推荐算法,在短视频领域是大杀器,但如果用在图书、游戏、影视行业,效果就没那么明显。广告行业也是如此,现在 AI 生成的广告很多人觉得没创意,但它在效果广告领域是有用的,因为效果广告看重的是点击率、转化率,而不是视觉审美。
骆轶航: 对,它拼的不是创意,而是 ROI。AI 生成广告不是为了拿戛纳广告奖,而是为了提升转化率。
潘乱: 所以,我过去一年一直在讲一个观点——AI 可能不是一个“产品”,而是一个“功能”。
骆轶航: 这话有道理。
潘乱: 你看 2020 年,Clubhouse 火得一塌糊涂,所有人都以为语音社交是个大赛道。但后来呢?语音社交这个“功能”,被 Twitter Spaces、Discord、Spotify 吸收了,独立的 Clubhouse 反而没了市场。
骆轶航: 还有 2016 年春节的时候,映客直播火到爆炸。后来陌陌也靠直播翻身,但今天呢?直播作为一个赛道消失了吗?没有,它变成了抖音、快手、视频号的一部分。
潘乱: 这正是我想说的,今天很多 AI 产品的创新,最终可能会变成大产品的一个“功能”,而不是独立产品。
骆轶航: 比如 Kimi 和豆包,现在它们本质上是不是就是大产品的一个“插件”?
潘乱: 没错,AI 可能最终只是被整合进更大的系统,而不是独立存在的产品。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现象挺有趣的。如果我们跳出传统框架,看看豆包、WPS、百度文库以及夸克,它们的发展路径其实很有代表性。
骆轶航: 是的,它们都有各自的模式和市场定位。
潘乱: 而且,它们都已经实现了正式的用户付费,并且拥有稳定的日活用户。
骆轶航: 确实如此。百度文库借助这一波AI浪潮,不仅扩大了付费用户规模,也提升了整体用户量。
潘乱: 你看李彦宏在百度25周年的发言,他并没有提及“文心一言”,反而重点提到了百度文库。
骆轶航: 这表明,百度内部显然将其作为增长的核心指标之一。而WPS的AI功能也取得了成功,这里就不展开细说了。整体来看,大厂和初创公司在AI布局上的路径确实是完全不同的。
潘乱: 我的核心观点是,AI应用的关键到底是AI,还是应用本身?
骆轶航: 这是个很有价值的问题。我先装个“大尾巴狼”来总结一下,我认为AI应用的本质,其实就是AI Agent的多样化演变。过去,我们称之为“软件”,后来变成“APP”,而现在,它们则被称作“Agent”。
潘乱: 如果是这样,那核心仍然是用户需求。
骆轶航: 没错,关键在于用户想用它来做什么。过去,我们把这些工具叫“软件”,后来叫“APP”,而现在,它们变成了“Agent”。无论是在工作还是生活场景中,用户只在乎它是否能真正帮助自己解决问题。因此,做AI Agent的关键能力,不是自己训练大模型,而是知道如何调用合适的API,以最低的成本和最高的效率整合这些能力,形成一个真正可用的解决方案。
潘乱: 完全同意。用户根本不在乎你是“AI Native”还是“BI Native”,他们只关心你的产品能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骆轶航: 这正是重点。在用户体验层面,AI和BI的界限并不明显。这让我想到前几天,我与几位投资人交流端侧AI的投资机会,听取了一些有价值的见解。其中,一位真正的行业大佬问了我一个问题——
潘乱: 他问了什么?
骆轶航: 他问我:“你觉得AI硬件的核心,本质上应该是一家AI公司,还是一家硬件公司?”
潘乱: 这肯定是硬件公司。
骆轶航: 对,我的结论也是如此。我从未见过AI能够主导硬件的研发方向,反倒是硬件往往会限制、妥协甚至牺牲AI的能力。因此,本质上,AI硬件公司依然是硬件公司。
潘乱: 我也认同这一点。过去几年,我们一直在讨论,到底是“AI+”还是“+AI”的路径更合理?尽管我们希望看到AI原生产品的崛起,但现实情况是,大多数成功案例都是“+AI”模式。因为AI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场景,而是一种工具。工具的价值,取决于它如何被应用到具体场景中。
骆轶航: 这就像移动互联网时代,讨论某家公司是否是一家“移动互联网公司”其实没有太大意义。
潘乱: 是的,真正重要的不是标签,而是应用的场景。同样的推荐算法,在短视频平台上可以大杀四方,但如果放在图书、电商、游戏或影视行业,效果可能就没那么突出。就像最近有人吐槽AI生成的广告“AI感太重”,但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这是效果广告,关注的不是审美,而是点击率和转化率。在这个场景下,AI广告反而是更有效的。
骆轶航: 对,这些广告比的不是创意,而是实际的ROI,它们的目的不是拿来冲戛纳广告节的奖项,而是看谁能带来更高的转化率。
潘乱: 没错。所以,我过去一年一直在思考,AI是否根本就不是一个独立的产品,而只是一个功能?
骆轶航: 这点很关键。就像2020年,Clubhouse爆火时,用户真正需要的其实是一个社交交流的场景。但最终,实时语音社交的功能并没有作为一个独立产品存活下来,而是被整合进了Spotify、Discord,甚至Twitter Space等更大的平台里。
潘乱: 这让我想起2016年春节,映客直播爆火,而陌陌则借直播模式得以存活。然而,今天的直播仍然主要集中在抖音、快手和视频号上。这也印证了一个现象——许多创新最终只是成为了更大平台中的一个功能模块,比如Kimi、豆包。如果它仅仅是一个功能,那么它的独立价值就相对有限。
我相信AI是因为它有用,而不是因为它是AI
骆轶航: 你是一个功能,对吧?但问题在于,我们为什么相信AI?我认为,我比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AI。从表面上看,似乎如此。但真正的原因是,我相信AI的前提是它有用,而不是因为它是AI本身。所以,我的信任来源于它的实际价值,而不是对其技术概念的盲目信仰。
骆轶航: 我是如何被AI打开认知的?这要追溯到我第一次使用 ChatGPT 的时候。作为一名曾经的文字工作者和内容创作者,我立即意识到,这项技术会对我的行业带来根本性的变革。因此,我相信AI,并不是因为它的“AI”标签,而是因为我看到了它的实际应用价值,以及它将如何改变我们所处的领域。
骆轶航: 这也是AI代理(AI Agent)的核心——知识的能耗问题。起初,我对这一点并不完全理解。我记得去年四、五月份时,曾在斯坦福等地参加了一些创业活动。在那里,我遇到了一批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创业者。例如,一些人专注于AI在保险行业的应用,他们本身就来自保险公司背景。然而,评委们并未给予他们很高的评分。这让我思考:或许他们的方向依然重要,比如,在AI保险领域,行业经验是否是不可或缺的?这些企业最需要的究竟是什么?人才储备?行业洞察?还是技术本身?
潘乱: 我觉得这些尝试都很好。
骆轶航: 是的,我也认为很有价值。我特别想问这些创业者,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是否需要保险、房地产等相关行业的专业人才。因为他们显然不会缺少技术型人才,而是需要对行业有深刻理解的人。对于这些AI驱动的公司,什么才是最关键的?
潘乱: 这正是我们的观点所在。
骆轶航: 但我们并未真正展开深入讨论。
潘乱: 事实上,我们的核心立场是一致的。发展技术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更多人使用它。我们之所以相信AI,是因为它确实有用。归根结底,这仍然是一个由用户需求驱动的市场。因此,我们应该始终关注如何解决用户的实际问题,而不是仅仅停留在技术层面。
骆轶航: 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
潘乱: 这也意味着不会有根本性的冲突。
骆轶航: 但实际上,在过去的一年里,我看到很多人并非如此。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什么?竞争?相互较劲?
潘乱: 我觉得,创业已经变成了一场秀,一场表演赛。
骆轶航: 那你认为其中的原因是什么?这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期讨论的话题。是不是因为科技创业者的数量过多,导致竞争环境变得不同了?
潘乱: 我不清楚。但我很难理解,为什么现在的创业者一开始就站在聚光灯下,与同行不停地相互比较、计较,而不是专注于产品本身。这在历史上是少见的现象,确实令人费解。当然,我并不是要表达负面态度。
骆轶航: 说到底,这个问题已经持续了一年多。我最近看到一组数据,感到有些震惊。中国AI产业与各行业的融合度,仅约8%,远低于全球平均水平的20%。当然,这20%主要集中在欧美和日本。但即便如此,中国的8%渗透率仍然表明,我们在推进AI应用方面存在许多未能解决的问题。
潘乱: 我刚刚在深圳参加了一场抖宝马斯Code黑客马拉松,那里聚集了大学生、创业者和开发者。我发现一些项目虽然市场潜力不大,但确实有人愿意使用。例如,一款全流程AI播客制作工具,虽然市场前景有限,但确实已经有用户愿意为其买单。
骆轶航: 甚至有人愿意付费?
潘乱: 是的,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案例是三位女生开发的AR儿童衣橱应用。这个工具可以根据天气推荐合适的衣物,结合导购功能,帮助家长更方便地为孩子搭配衣服。类似的,还有AI辅助购物推荐系统,它能根据用户需求,比如“黑色、不沾猫毛、带口袋的T恤”,精准提供匹配产品。而目前的电商平台往往无法满足这样的个性化搜索需求。
潘乱: 还有一款产品让我印象深刻:两个大学生开发了一款AI辅助新闻理解工具,专门面向英语水平有限的用户。它能用1000个以内的基础词汇,将复杂新闻转化为易懂的音频内容。这对想要学习英语但又觉得新闻太难理解的用户来说,非常有帮助。
骆轶航: 这还是一个开发中的原型项目吗?
潘乱: 是的,我对这些产品都给了高分。
骆轶航: 你在评价AI产品时,是否已经放弃了传统互联网产品的评估标准?比如市场规模、用户量,而是更关注它的实际应用价值?
潘乱: 是的,我更关注它的实用性。
骆轶航: 也就是说,在判断AI产品价值时,你更倾向于看它的实际用途,而不是市场规模或用户量。
潘乱: 这确实是正确的思路。不过,我们对不同类型的企业会有不同的期待。比如,在黑客马拉松这样的平台上,我们更看重创意和可行性,而不是市场规模。但如果是大模型企业,我们会希望它能成长为下一个张一鸣级别的公司,这就涉及到预期管理的问题。
骆轶航: 你刚才提到的一些产品,在硅谷可能已经能够拿到Pre-seed轮或Seed轮融资。而现在,即便是Pre-seed或Seed轮的投资金额也已经相当可观,优秀的团队依然可以获得资金支持。
潘乱: 是的,我还见到了一位16岁的高中生,他开发了一款基于AI的情绪管理冥想工具。他也关注了我的项目,但更重要的是,他的想法确实具有现实价值。
骆轶航: 我也见过这个项目。
以下是经过优化和整理的演讲稿,使其更具条理性、正式性,并去除了冗余的口语化表达,同时保留了原有的讨论氛围和逻辑:
潘乱: 我觉得16岁的创业者非常有意思。他们不仅年轻,而且能够真正解决一些具体问题,并且用的是我们之前未曾想过的创新方式。我认为这非常值得关注。
骆轶航: 是的。你刚才还提到了关于“六小龙”的讨论,我们对它们的期待,某种程度上就是在寻找下一个张一鸣。但问题是,大家真的期待的是下一个张一鸣吗?
潘乱: 否则,这个行业也不会有那么多资金涌入。
骆轶航: 但我认为,判断一个人是否是“下一个张一鸣”,标准不应该是他是否也能打造一个日活8000万的APP。
潘乱: 当然,我并不是想把这个问题过于功利化。我更关注的是,真正能突破传统框架的创新者。
骆轶航: 你说得对。我们所认同的,是那些真正具有创新思维、能够跳出现有模式的人。我们欣赏那些能够 Think Different、真正有想法、有执行力,并且能经得起推敲的创业者。
潘乱: 是的,创业者需要具备战略定力,要对问题有终极思考的路径和逻辑,同时还需要足够的资源、方法和手段,能够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愿景。
现在大家对于DeepSeek 的吹捧开始陷入庸俗化了
骆轶航: 大家都在寻找“AI 时代的张一鸣”,但如果只是沿用上一代成功的逻辑去找,那个人也只能是张一鸣,不会是别人。这正是问题所在。最近梁文峰突然火了,但这股热潮也逐渐走向庸俗化。对 DeepSeek R1 的吹捧,已经陷入了一种“神话塑造”的循环,让这家公司变成了某种“标签化的偶像”。这个圈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迅速将一个事物神话化、标签化、庸俗化。
潘乱:我们媒体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确实不容忽视。
骆轶航: 这个“贡献”未必是好的。有时候,这种塑造反而适得其反。我反而更喜欢“晚点”对 IO 的采访,它提供了一种更冷静、理性的分析,而不是再去编织一个更“传奇”的故事。这个行业需要的是深度思考,而不是一味追逐“更牛逼”的叙事。
潘乱: 那么,这次讨论的标题该怎么定?是 “六小龙集体收敛后撤”,还是 “六小龙本就没打算做不同的事”?从行业现状来看,的确是逐渐趋向收敛。
骆轶航: 如果非要定个标题,那就叫 “大模型六小龙,都别端着了”。
潘乱: 好,就用这个标题。
骆轶航: 是的,大家都别端着了。该讲实话就讲实话,该做自己擅长的事就去做。投资人有什么诉求,创业者就该思考如何满足,哪些该舍弃的东西就该及时放下,哪些项目应该被淘汰也要果断决策。
潘乱: 归根结底,还是要面对现实,实事求是。
骆轶航: 没错。我们不必追逐流量思维,不需要在投流这件事上“一条路走到黑”。毕竟,这样不仅自己累,连市场都不会高兴。
潘乱: 小红书估计也不会高兴(笑)。
骆轶航: 说到底,创业者如果真的相信技术,就应该专注于技术创新。一个 梁文峰 还远远不够,一个 DeepSeek 也太少了。中国需要更多具备原创能力的企业。如果你的专长是落地应用,那就尽快去做产业化。国家的需求很明确:一是希望看到真正的技术创新,二是希望AI能够真正落地,而不是让市场充斥着大量聊天机器人和虚拟角色卖增值服务的模式。这肯定不是国家想要的方向,对吧?
潘乱: 是的,我们需要的是更扎实的AI应用,而不是仅仅追求噱头。
骆轶航: 所以,大家都应该脚踏实地地做事。别天天只会喊AI,也别总是谈 “Scalability Law”(可扩展性法则)。现在的AI行业已经从原来的“Scaling Law”模式,逐渐转向了“Inference Scheme Law”(推理架构法则)。市场格局正在发生变化。
潘乱: 还是要多关注用户需求,看看产品到底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
骆轶航: 没错,大家都别端着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你可能觉得这个行业依旧保持一定的端庄感,但现实是,许多人已经开始放下架子了。
潘乱: 那么,谁是最先放下身段的?
骆轶航: 这点你应该不会反对——李开复。开复老师已经六十多岁了,却依然能够灵活调整方向,迅速适应市场变化。我觉得我们应该为他鼓掌。
潘乱: 其实,最“端着”的可能还是那些原本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骆轶航: 是的,一个六十多岁的人都能如此灵活,年轻创业者们反而更容易被束缚,这其实很有意思。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应该放下身段。有些人端着也是有价值的,国家需要他们,行业也需要他们的稳重。
潘乱: 总得有人端着一点,不是吗?(笑)
骆轶航: 是的,不过,大多数人该调整心态就调整,该行动就行动。
潘乱: 我觉得这次的讨论脉络很清晰,我们既有观点碰撞,也形成了一些共识。我真的很欣赏那些年轻创业者,他们的创新方式和解题思维非常有趣,带来了许多我们之前未曾想到的视角。
骆轶航: 是的,尤其是那些基于AI的儿童衣橱,从温度感知出发,帮助孩子选择合适的衣物。这种应用真的很贴近实际需求。
潘乱: 这正是AI多模态感知能力的体现。这样的产品思维并不是天猫、淘宝这样的传统电商能轻易想到的。
骆轶航: 确实如此。大公司太大了,很难让一个AI团队专门去思考如何优化儿童衣橱的智能化体验。相较之下,创业团队的灵活性反而成了一种优势。
潘乱: 是的,这种创新真的让人眼前一亮。
骆轶航: 这一小时半的讨论,居然没有吵起来,反而形成了一些共识。看来,我们的观点并没有太大分歧。
潘乱: 确实如此。
骆轶航: 那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吧。
(文:硅星人P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