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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杨柳
金沙江创投主管合伙人朱啸虎近日的一番唱空言论，让热度愈发高涨的具身智能赛道陷入“质疑时刻”。
朱啸虎的核心观点是，当下对具身智能的共识高度集中，但商业化路径又不清晰。金沙江创投选择回避这样的赛道，退出多个早期的具身智能项目——其中包括创业公司星海图和松延动力。
公开“唱反调”迅即遭遇利益相关方的回击。经纬创投创始合伙人张颖、众擎机器人CEO赵同阳等业内人士在朋友圈发声，大意是朱啸虎在发出对行业的噪声。经纬创投投资了宇树科技、银河通用、星尘智能、钛虎机器人等众多具身智能公司。
朱啸虎究竟是“人间清醒”还是“眼光短视”？从多位具身智能赛道投资人、创业者的反馈来看，很难给出单一维度的对错评价。
受访者和朱啸虎的共识在于，当下具身智能领域存在泡沫化现象，人形机器人短期内的商业化也确实面临挑战。但基于同一个事实，受访者对商业化前景的预期判断和朱啸虎存在分歧。
“朱啸虎在行业泡沫高点卖出，这也许是一个短线的套利机会。”一位不具名的VC投资人相信，从长期来看，挤出泡沫之后，真正有价值的企业将脱颖而出，VC的收益也会更大。
对具身智能高热度的警惕，早在今年春节后便浮出水面，只是引发的声浪无法比拟朱啸虎这次的影响力。
2月底，高盛发布的一篇唱空报告指出，人形机器人技术拐点仍不明朗，其能力尚不足以处理多种通用任务，其出货量的步伐会慢于市场预期。接着3月初，又有行业自媒体的文章提醒：“炒作、泡沫、同质化、商业化困境……这些问题若不正视，不仅会拖累人形机器人产业发展速度，更可能侵蚀行业的未来根基。”
清智资本创始合伙人张煜此前观察到，一些展会上有学者、投资人也在发出质疑，而这次朱啸虎的言论更极致，激发了外界的讨论热度。清智资本布局了松延动力、智平方、动易科技、跨维智能等具身智能初创公司。
“理解朱啸虎的质疑，其实还可以来得更早一点。”张煜认为，市场上如此多的资金涌入具身智能这条赛道，投资过热的情况是存在的。泡沫太多对行业的发展有害，朱啸虎给投资界降降温，未必是坏事。
朱啸虎看空言论发表前后，具身智能初创公司又有一批大额融资进账。3月24日，智元机器人完成B轮融资，并以150亿元的估值寻求新一轮融资；3月26日，成立不到50天的它石智航宣布完成天使轮1.2亿美元（约合人民币8.7亿元）融资，创下中国具身智能行业天使轮最大融资额纪录；3月31日，千寻智能宣布完成5.28亿元Pre-A轮融资。
根据数据服务商IT桔子的统计，2024年国内人形机器人领域共发生56起融资事件，总金额超50亿元。另据高工产研储能研究所不完全统计，2025年前两个月，中国具身智能机器人投融资交易达成27起，规模44.5亿元，接近去年全年总量。
据张煜分析，投资人涌入具身智能领域的成因之一在于，能够把故事讲得非常完美的新兴产业方向有限，具身智能便是其一。另外，国资在这轮投资热潮中占据重要角色，看中了具身智能巨大的产业链价值，能服务于地方经济发展。
星海图联合创始人许华哲告诉南都记者，去年，投资人的心态可能是有兴趣投资，但需要进一步考虑。然而，今年投资人的心态已经变成FOMO（Fear of Missing Out，害怕错过），更倾向于迅速达成一致，抓紧机会投资。
这一说法得到前述不具名VC投资人的佐证。他说，出手相对比较早的投资机构，现在心态比较平和，可以选择看项目或者干脆不出手。而先前那些因为不了解或者不相信而持观望态度的投资人，现在被行业热度裹挟进场，带有怕错过、必须要站队的心态。“很多机构都冲过来投，但他们是否有想清楚，得打个问号”。
该投资人看到了业内一种偏离基本面的“非理性狂热”：在一级市场中，部分投资者期待后续会有比自己更狂热的人接续“砸大钱”，进一步推高公司的估值。待估值提升之后，他们幻想二级市场的投资者再接盘，通过港股或科创板上市退出。此外，鉴于政府对具身智能行业的大力支持，一些投资人可能据此认为，非投资性因素能增加具身智能企业IPO的几率。
这名VC投资人表示，朱啸虎的言论，一定程度上能拍醒那些因为害怕错过而冲进来的投资者。“如果换成其他人发声，也许已经被大家的狂热给掩盖过去了”。
3月29日，人形机器人初创公司数字华夏CEO沈健在朋友圈写道，当前来看，行业确实存在泡沫，甚至是问题，但这是大浪淘沙的必经之路，让真正做事的人得到助力，明摆着浑水摸鱼的，“投资人也不应该为了所谓的收益率助纣为虐，滋生负面的问题”。
从更广泛的公众层面上看，上述VC投资人将唱空言论视作一种“舆论对冲”。他注意到，社交媒体上的一些舆论已经非理性的激进，比如有声音乐观地预测，未来两三年内人形机器人就量产数万台，进入各种场景替代人完成任务。在此背景下，朱啸虎“泼冷水”，可以对冲过热的舆论氛围。
朱啸虎对人形机器人商业化前景的态度悲观。“我经常开玩笑说，现在是个人形机器人就会翻跟头，但商业化在哪里？谁会花十几万买一个机器人去干这些活？”
3月6日，在国家会展中心（天津），宇树科技G1人形机器人现场表演。新华社记者 孙凡越 摄
实际上，朱啸虎并非第一位公开质疑人形机器人商业路径可行性的公众人物。早在2024年6月，李开复在北京智源大会上说，具身智能有很大的想象空间，不过短期要做好，难度很大，要走很漫长的道路。由他领导的创新工场短期内不看好人形机器人前景，因此从未投资过相关初创公司。
而后，猎豹移动董事长兼CEO、猎户星空董事长傅盛亦表达对双足机器人商业化悲观的态度。双足人形机器人技术过于复杂，为了实现双足而牺牲了许多关键性能，如能耗和稳定性。“作为一个研究方向是可以的，但说现在双足机器人要大行其道，我不看好”。
“能够跟环境交互感知的AGI通用机器人，处在非常的早期，甚至处于婴儿期。”智源研究院院长王仲远在近日的中关村论坛上指出，能力泛化问题是现在具身智能机器人面临的最大挑战。
前述不具名VC投资人不否认人形机器人短期商业化的困难。他说，跳舞、翻跟斗这些动作演示，跟具身智能的关系不大，商业化价值有限，这类动作的意义是展示当前机器人的硬件性能与动作执行能力。
但该投资人认为，正是在投资期内可以看到具身智能逐步商业化的可能性，才选择支持相关企业；如果赛道处于混沌状态，长期内看不到商业化潜能或者技术进展，比如可控核聚变，其所在的创投机构不会涉足。
据其判断，人形机器人的运动性能有望在未来3年内取得显著进展，这将有助于在特定应用场景中实现商业化落地。目前，机器人已经能完成跳舞等动作，表明其具备了基础运动技能。未来，通过整合先进的感知系统以及一定水平的具身智能，这些机器人便能展现出一定的商业价值。而机器人上肢尤其是灵巧手执行复杂任务的能力，短期内仍难以达到成熟水平。很多相关技术仍处于早期研发阶段，中性预计也需要3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实现突破。
张煜将机器人的发展路径划分为三个阶段：机器的智能化，即对现有机器进行智能化改造，提升自动化和智能操作能力；有限场景下的通用机器人，能够在特定环境下执行如抓取、搬运等任务。预计在3到5年内，这些机器人就能进入产业应用；而最终真正意义上的AGI（通用人工智能）机器人，预计需要8至10年达成。
看好技术前景之外， LP（有限合伙人）的耐心也缓解了GP（普通合伙人）的焦虑。张煜说，国家政策鼓励“耐心资本”，许多地方政府放宽、优化了国资基金的考核要求。当LP接受了一个较长的投资回报预期，比如8到10年的时间框架，便不会那么急于求成。
“具身智能的大方向是确定的，现有的质疑可以更好地让从业者反思怎么做得更好。”张煜表示，“风险投资机构，是在风险中找到未来的发展之路，如果完全不存在争议、具有确定性，那就不叫风险投资了。另一方面，我们也帮助被投企业快速落地，找到合适的应用场景，以应对当前可能的风险。”
上述VC投资人同样认为，投资科技类项目时，期望能够在投资后立即实现商业化是不现实的。然而，不能仅仅因为这些项目的商业化周期较长，就选择忽略或放弃投资，这样做可能错失许多绝佳的机会。在科技赛道上，一旦项目的商业化路径变得明确，其估值就会大幅上升，此时很难再投进去。所以，在寻找最佳投资机会时，风险投资者需要接受技术研发过程中所固有的不确定性及风险状态。
（文：AI前哨站）
